李向阳本以为他要说听了自己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还准备谦虚地说“哪里哪里”呢，这时听他否定那句名言，不禁惊奇：“你说啥子啊?”

      章大千站起来，踱了两步，把右手在空中一挥：“这句话有严重错误，而且是基本错误，说明文学家或者搞文科的人不懂数学——”见王朔、李向阳都惊异，自己的激情上涨一些——“大家想一想，现在的人读书参加工作，要多少年?” 

      王朔想想自己初中没毕业，只读了7年，说7年；李向阳一直骄傲自己是文革前的大学生，说13年。

      章大千说：“我并不是指你们，你们不要只拿自己来说。算了，还是我们共同来算一算。幼儿园不算，小学6年，初中3年，高中3年，大学4年，不谈硕士、博士研究生，参加工作至少也得读16年书。所以我觉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应该改为‘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六年书’。李老师，我今天听了你一席话，真是有这个感觉啊!早知道这样，当时幼儿园读完，就该直接送到你这里来听一席话。可惜，浪费了16年光阴，损失了上10万的钱财。”

      李向阳的脸上像西藏高原的睛天，他很谦虚：“也管不了那么多年，也就十二三年吧。我这人主要是喜欢思考，经常感悟一些新知识，比如说，同样是黄色的，黄瓜为什么和黄金完全不一样呢?我写过专门的论文‘论黄瓜与黄金的共性与差异’来讲述这个问题，可惜的是，现在社会上愚昧的人还很多，都认识不到这个深度，没人肯发表。有编辑给我回信叫我去读一读小学的《自然》和初中的《化学》，你们说，他们多么无知啊!”

       王朔听着听着，有了个可怕的想法：这李向阳不会脑子有问题吧?他向章大千使了个眼色，开口说：“李教授，改天我们请你为我们公司的4000多个职工做大型报告，认真讲一讲黄金和黄瓜的关系。今天，我们是不是把装修的事好好谈谈。史总也在等你谈话的结果呢。”

      李向阳想起了今天要谈话的主题，人回到现实中来，他说：“对，史总等我的回话呢。刚才我讲到装修要用‘三个代表’的重要思想来指导，现在谈一谈装修的美学原理——”王朔打断道：“李教授，改天上理论课我们再向你请教，今天我们是不是谈点实际问题?比如说装修档次、计划投资费用等等。”

      李向阳嘴角露出一丝儿轻蔑：姜到底是老的辣!年轻人沉不住气，他们自己硬要往钩上跳，有啥办法呢!他摸摸口袋喊服务生上包中华牌香烟，点燃一支吸了一口吐完烟圈后说：“其实，不是我不愿谈具体问题，一谈到具体问题就要说钱的事，我怕你们接受不了。”

       章大千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说：“装修嘛，是要花钱嘛，我们收钱还有啥不好意思的。”

      李向阳摇摇头说：“不是你们收钱，而是我们收钱。”

      章大千一脸惊讶状：“这就怪了，我们来帮你们史总装修，我们还要倒给你们钱?开玩笑吧!”

      李向阳一本正经地说：“不是开玩笑!我们收你们的钱不是装修费，而是保证金，质量保证金和信誉保证金。”

      王朔道：“质保金一般都是在装修尾款中扣，哪有先交的。”

      李向阳道：“尾款一般装修公司都不打算要了，扣下来还有啥子意思?我们集团公司在过去的装修中上过很多装修公司的当，所以史总这次特别小心，他不想住进别墅后经常来找麻烦，不是电线短路就是地面漏水。他指示收质保金就是要加强你们的质量意识。”

       看来质量保证金多半说不掉，王朔便问：“质保金要交多少呢？”

       李向阳伸出右手的两个指头：“2万！”

       王朔下意识地瞟了章大千一眼，心想咋又是个两万，口里说道：“李教授，你看能不能少点？我们公司的钱倒不是问题，但都押在工程上了。”

       李向阳问：“你想少到多少?”

       王朔答：“2千。”

      李向阳果断摇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你们考虑一下，已有公司愿出5万呢。你们算一算，100多万的装修，毛利近50万啦！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2万都不愿意出，说明你们诚意不够，史总指示我可以多挑几家，我看与你们投缘，不打算另找了。这样，我也不要你们马上答复，你们可以回去商量一下。愿意就干，不干我们另找装修公司。现在，我带你们去看现房。你们开车来了吗？”

      王朔说公司的几部车都派到工地送货去了，可以打的去。李向阳道：“打的有点不划算哟，你们知道别墅在哪里吗？在青城后山，上百公里，打的要好多钱哦！”

      章大千想起莫文未下午还要回公司，自己在下班前一定要赶回去，他建议：“今天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我们约好明天去？”

      李向阳表示同意，他说如果明天去，就得交了质保金再去看房。王朔说不看房怎能交质保金呢，万一上当怎么办。李向阳一听这不信任的话就表示要另找装修公司，章大千赶紧赔不是，说回去再商量一下，想些办法筹钱。

      回去的路上，王朔问咋办。章大千担心生意不成自己拿不到提成，便说：“现在的生意很难做，钱不好挣。客户提再高的要求我们也只有尽量满足，不然，生意就泡汤了。这件事王总你好生想一下，现在要接一单赚几十万的工程真是打灯笼也难找啊！”

      王朔道：“我也很想抓到这个工程。可是，不瞒你说，现在喊我拿2000块钱出来都恼火，2万块，喊我到哪里去找？”

      章大千想了想忽然建议：“王总，假如你愿意，你出面找莫文未谈谈，由三脚猫、四脚蛇两家公司一起接这笔业务。据我了解，我们公司账上还有几万块闲钱。”他提醒即使是合作也不能忘了给自己提成，不过数量可商量。

      如果同三脚猫合作，又由三脚猫先投入质保金，利润肯定要由三脚猫分走一半，可是，不合作这笔生意就要黄。王朔想了想说：“现在只有这样了，我来同三脚猫谈谈。”

      回办公室后，王朔立即同莫文未联系：“文未，下班有安排吗？请你吃冷淡杯咋样？”莫文未从未听到过王朔这么柔和而亲切的语气，他迟疑并分析了片刻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四脚蛇，有啥子事要我帮忙？先说清楚，借钱免谈。”

      王朔道：“看看，看看，我就晓得你戴着有色眼镜看我。你把我王朔想得太差劲，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字尚未出口，忽然想起莫文未太了解自己了——“今天找你，明说了，是给你送钱来了，你要不要？”

      “有这等好事？”莫文未不相信，“你会送钱给我？你不会是设啥子骗局要引我上钩吧？先说明白，你请我喝酒可以，但要我帮啥子忙，我是绝不会吃人嘴软的。”

      王朔道：“保证不会。”

      冷淡杯照例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苍蝇老鼠都以这里为天堂。这几天正遇警察和城管打击占道违章行为，两人找了很久才在的士司机的带领下在远离三环路的一农家猪舍旁找到一家冷淡杯。老板宣称最讲卫生，已将这里的老鼠苍蝇蚊子全消灭光了，请两位放心吃喝。莫文未向周围看了看，果然见不到苍蝇，便坐定点了些酒菜。两人不知道，福尔马林正被餐饮业和菜市广泛使用。

       碰杯喝了第一杯啤酒，王朔直接切入正题：“老莫，今天找你，是想谈谈我们俩合作的事——”莫文未插嘴说：“我们的合作不是失败了吗?”。“过去我们，主要是我，认识不成熟，犯了错误，希望你别计较；而且，过去我们合作缺乏一定的基础，所以失败了。今天则不同，我们的合作一开始就建立在有立竿见影的工程基础上，马上就可产生效益。”